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偷生桃花种 第十章 作者:千寻

  汉汉是天才,才五岁就想搞清楚鸡兔同笼。于是蒋烲坐在桌边,一面画图、一面解释脚和头的因果关系。而楚楚坐在他膝间,拿着剪刀,东一刀、西一刀,剪着手里的色纸。

  他和楚楚、汉汉建立起亲子感,弥补了没有父亲的光阴,他虽然没有和詹沂婕正面接触,却不能说毫无收获。

  比方,他知道她没有把他的照片毁去,她从不欺骗孩子有关他的事情,那么他就大方地说他们的老故事给孩子听。

  比方,他知道她恋上咖啡,因此每每在离开之前,他会为她煮一壶香浓的曼特宁。

  比方,他知道她又开始吃糖,他四处搜集口味独特的糖果,为她在客厅桌上,留下一盘甜蜜芬芳。

  有丰富的情报网,让他知道她生活上许多细节,让他能投其所好,使她过得舒服。

  “爸爸,留下来一起吃饭,好不好?”楚楚抬起漂亮的眼睛问。

  “不好。”

  “为什么不好?”

  “我不能把妈妈吓跑。”他对沂婕,小心到不行。他天不怕、地不怕,却很怕再次损失他的爱情。

  他自以为聪明,自比是情场高手,他恶意嘲笑大哥到三十岁还是在室男,甚至夸口自己的初恋发生在国小四年级,国二就体验过热恋的激情……谁料得到,不懂得爱情的人竟是自己。

  失去沂婕,他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。那段日子,他疯狂的到处找人,他没办法吃睡,没办法思考,闭上眼睛,满脑子想的全是她的一颦一笑。

  心空,感觉干涸,他像濒临死亡的鱼,躺在岸边、鼓着鳃,却喘不过气,失去焦距的瞳孔,看不见未来与生命。

  是哥哥们轮番上阵劝说,是父母的忧虑、三哥蒋誉的罪恶感,慢慢地,把他从绝望中拉出来。他麻醉自己、要自己相信,拿到奥斯卡奖那天,沂婕会穿着华丽的小礼服出现。她承诺过的,要陪他走星光大道,要一起对着闪个不停的镁光灯微笑的。

  于是他拚命工作,拚命更上一层楼,他总想着,要做点什么来挽回她的心。

  “妈妈没有那么胆小。”

  “我知道,她很勇敢。”就是太勇敢,勇敢到离开他也能活得很好。

  偶尔,他希望她是柔弱无助的女人,最好像大嫂贺惜今那样,每次离家出走,目的只有一个——娘家。大嫂让大哥省下很多征信社费用。

  “爸爸,昨天你在报纸上。”汉汉说。

  还不是那回事,某某女星和他互有好感,某某女星是他不肯公开的情人……不懂,见了人就该微笑,这是老妈从小就对他们兄弟认真训练的基本礼貌,怎么别人的微笑没事,他的微笑却老被解读成“有意思”、“眉目传情”?

  他痛恨自己的桃花。“妈妈看见了吗?”

  “有。”汉汉放下笔。

  咏慧阿姨说,好男人只能一次喜欢一个女人。可是除了妈妈,爸爸又喜欢那么多女生,所以是爸爸不够好,妈妈才决定不要他?

  “妈妈有没有说什么?”

  “没有。”

  “没有生气、没有扔报纸?”他追问。

  “没有,但是妈妈有叹气。”楚楚说。

  只有叹气,是不是代表,她根本不介意他和谁在一起?

  “我生气。”汉汉接话。

  他把报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,而楚楚大字认得没几个,看不懂报纸在写些什么,他只好跟她解释。楚楚就用彩色笔在那个女生脸上画青春痘和胡须,还把她剪下来、贴在软木塞上,让咏慧阿姨射飞镖。

  “对不起。”

  “妈妈说,只要你是蒋烲,这种事就会层出不穷,叫我不必在意。”

  所以她也不在意?这不是好事,她越云淡风轻,他的胜算越少。

  心肠坏,他希望她生气、希望她歇斯底里,最好把报纸扯得稀巴烂,再多骂他几句混蛋……

  可是,她什么都不做,只淡淡告诉儿子,不必在意。

  桃花眉皱掉了,桃花嘴扁了,好好的桃花被捏得乱七八糟。“什么叫做‘只要你是蒋烲,这种事就会层出不穷’?”他下意识的问出口。

  “我只有五岁,不是二十五岁,你可以再问我更深奥一点的问题。”

  汉汉的冷笑很欠扁,虽然他遗传到自己满身满脸的桃花。

  不可爱,要嘛就幼稚一点,和楚楚一样,活在天真无邪的五岁,要嘛就成熟一点,可以和他这个三十几岁的老男人,好好地讨论他妈的爱情观。偏偏他的心智年龄,卡在不上不下的青春期……

  这就是当老爸的悲哀,儿子再不可爱,他还是让人日里想、夜里想,连半夜都忍不住打电话给哥哥们,一次次炫耀自己的儿子有多么天才。

  “最近妈妈和那个敦穆叔叔,有没有常在一起?”

  “没有吧,不过他说明天要到我们家。”楚楚说。

  明天?想都别想!

  “你怎么知道没有,说不定我们上学的时候,他们偷偷跑出去约会。”汉汉一面挑拨,一面观察老爸。

  咏慧阿姨有交代,她说,老爸一朝被蛇咬、十年怕草绳,对妈妈过度小心,要是他的计划再不快一点,说不定会被别人捷足先登。

  汉汉的冷枪让蒋灾冒出一身汗。儿子考虑周详,他怎么没想到,白天孩子在幼稚园,晚上有个贴心的“阿折叔叔”照顾,沂婕想要约会的话……岂不是太方便?

  “对哦,上次妈妈带玫瑰花回来,她说,十一朵玫瑰代表‘一心一意’,敦穆叔叔最爱送玫瑰花了啦。”楚楚想起来。

  汉汉指指电视旁边的小花瓶。“花瓶里面那十二朵呢?妈妈不是说十二朵叫做‘心心相印’。”

  我咧西瓜芭乐,他们已经从“喜相逢”发展成“一心一意”、“心心相印”?

  想也不想,蒋烲孩子气地走到桌边,一把将玫瑰花抓出来,把“十二”扯成了“几百”,丢进垃圾桶。“楚楚,妈妈回家问起玫瑰花的话,你就说……”

  “说我拿来做美劳,可是失败了。”她机灵的接话。

  “说得好,明天我带你去看毕沙罗画展。”

  汉汉叹气,那表情和沂婕一模一样。他的五官、沂婕的表情,画面突兀,可是在汉汉身上结合,却是完美得无从批评。

  “你有话要说?”蒋烲问儿子。

  “除了破坏,你没有更建设性的事可以做吗?”

  “装针孔摄影机,记录你妈妈的生活?”他想想,一击掌,想到了。

  “哼。”汉汉嘲笑他。

  “那我找周敦穆谈谈,让他知道,你妈妈是我的。”    “谈谈”两个字,他说得咬牙切齿。

  “妈妈也认为她是你的?”汉汉很懂得打击人,一句话,攻得父亲抬不起头。

  是啊,她不属于他,很多年前不是,很多年后也不是,她没说过爱他,她只说过,那夜很感激他的“大力”帮忙,没让她因身为全球最高龄的处女而荣登金氏世界纪录。

  他更烂,他说那夜是因为心情太糟糕,还说了诸如“我很珍惜现在,不希望改变”之类的狗屁话。

  这么混帐的自己,岂是他片面宣布她是他的,她就愿意是他的?

  汉汉知道自己说得太棒,悠悠哉哉的站起来,把书慢慢收进包包里,再接一句恶毒言语,毫不留情地把老爸踢进地狱。“如果敦穆叔叔也和妈妈生个弟弟妹妹,他是不是也可以说妈妈是他的?”

  恶意一笑,他走进房间。洗澡喽,洗个香喷喷的澡,等妈妈回来,在她软软身上赖几下……他才五岁嘛。     楚楚抱着满面愁容的老爸脸说:“爸,不要担心,楚楚一定用力帮你。”

  “谢谢。”

  “如果妈妈真的生弟弟妹妹,我就把他抱到水沟丢掉。”

  额头三条黑线,这是楚楚挺他的方法?果然很“五岁”。

  蒋烲半晌说不出话,但他还不知道,经过三十秒之后,他会更加说不出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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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今天,詹沂婕提早回家,一方面是工作结束了,一方面是她对楚楚、汉汉口里的“阿折叔叔”太感兴趣,她非要亲自会会这个好男人不可。

  汉汉说,他很聪明,再难的数学问他,阿折叔叔都能把他教到懂。

  他说阿折叔叔学问渊博、走遍全世界、看过无奇下有的现象,英文、德文、法文、西班牙文都说得很溜。

  汉汉从来没有这样崇拜过一个人。

  而楚楚说,阿折叔叔的手很巧,她想要什么都能帮她做出来,还说他画图比米勒更好看,说他会弹琴、会拉小提琴、会一百种乐器……

  对,楚楚是和汉汉不同,汉汉说一百就是一百,而数学不灵光的楚楚只要多到超过十根手指头,通通叫做一百。

  不过这样也够厉害了,一个游遍全球、精通各国语言,懂音乐、会画画,还能够当个满分保母、家事厨艺一把罩的男人,她真的很想认识认识,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。

  所以,在没有知会对方的情况下,她提早回家了。

  打开门,恰恰巧巧,被她看见楚楚赖在蒋烲怀里,甜甜地抱住他脖子说:“爸爸,我好爱你……”

  爸爸?他几时出现的?

  天呐……太可恶了!他和一双儿女相认,却用“阿折叔叔”的身份将她彻底蒙骗?

 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蒋烲,怒不可遏。凭什么?他凭什么啊!

  无明火烧灼,炽烈地摧动她的愤恨不平。谁说可以的?谁说可以他爱来便来、爱走便走,他可以态意在她的生命里游定?

  她不准他这样占尽优势,不准自己处处被他强迫。

  “妈妈!”看见母亲回来,楚楚兴奋地跳下父亲膝盖,冲到母亲身边,拉住妈妈的裙摆,天真地以为把爸爸妈妈拉在一起,他们就可以手牵手,高唱“我们一起去郊游”。

  蒋烲回看她。动作定格、嗓子消音,他呆呆地看着她的脸、她的眉,她柔软的嘴唇,这回,他不是远远偷看、不是在她的背后窥探,他是正面、近距离,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。

  心狂跳着,一声声,抢着要跳出胸膛外,雷般的轰然,震着他的耳膜。

  思念啊,三百年前就泛滥成灾,他以为堤防筑得很丰靠,能保百年安康,哪里知道,她一出现,思念淹过心、漫过肺,泡得他手脚无力。

  不该这样的,他想低调、想用她最能接受的方法出现,而不是在她措手不及的情况下,轰轰烈烈登场。

  凝睇着她的眼,他知道,她受伤了,在他小心翼翼、谨慎仔细当中,她还是被伤个正着。

  急急地,他想说些什么,却哑口无言。

  怒火烧毁詹沂婕的冷静、她的修养、她的沉稳,她的女强人表相,全让这把迅雷不及掩耳的烈火给烧个精光。

  她甩开楚楚,怒问:“你叫他什么?”

  楚楚从没被妈妈吼骂过,嘴一扁,放声大哭。蒋烲心疼,一把抱起女儿,圈在胸前软声安慰。

  真是个好父亲啊!詹沂婕止不住自己的冷笑。

  她怀孕后期,全身浮肿、腰酸背痛,每五分钟就要跑一次厕所的时候,他在哪里?孩子出生,坐月子期间,她被双胞胎弄得每天睡下足两个钟头时,他在哪里?孩子生病、孩子哭闹、孩子吵架的时候,他在哪里?

  他什么事情都不必做,居然敢跳出来当慈父!

  在房间里的汉汉被楚楚的哭声吓到,丢下脱到一半的裤子,冲进客厅,看见妈妈,他的脸吓得发白。

  好了吧,早就说,诚实是最好的方式,老子不肯听,这下子连累小子了。

  “妈,你不要生气,爸爸不是坏人。”

  汉汉不说还好,一说话,更加惹恼詹沂婕。

  好得很,原来爸爸下是坏人,妈妈才是坏人,是她破坏他们父子父女大团圆!

  “你什么时候有爸爸的?我怎么不知道!”她偏头,冷声问儿子,也不管他是五岁还是十五岁,不管他听得懂还是听不懂。

  “沂婕,我们好好谈谈,不要迁怒孩子,他们还小,什么都不懂。”蒋烲放下楚楚,把她交给汉汉,走到詹沂婕身边。

  他小心而克制,他担心沂婕无法接受,担心她崩溃。

  但这时候,谁说话、谁死,而蒋灾说话,更是死上加死。

  “我的孩子,我生、我养,那么久一段时间相处,我会不知道他们懂什么、不懂什么?”她下颚紧绷,紧握的拳头微微发抖。这是什么世界啊,他哪来的权利指责她?

  “对不起,是我不对,我的方法用错了,我只是太害怕你又跑掉,我知道自己烂,我想过补偿,我只是、只是……”突然间,舌头打结,擅长沟通的蒋樊变得语无伦次、胡说乱缠,他想抓住她的手,却让她甩开。

  只是想当好人吗?

  对,他是很有本钱当好人,桃花眼、桃花鼻、桃花嘴,一整棵活动的桃花树,定到哪里都会让人误以为是天使,不像她,满身铜臭、满脑子奸诡,只会成天算计人。

  “这里是我的地盘,为什么我要跑掉?”詹沂婕双手横胸,对着他冷笑。

  “你太容易建立地盘,跑掉一处还可以东山再起……”老天!快把他的智商、他清楚的逻辑还给他吧,别再让他满口胡说八道,什么地盘?还狡兔三窟咧?

  对对对,他要跟她说对不起,说很多句对不起,不管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,他都抱歉得不得了。

  詹沂婕瞪他,满脑子混沌。

  不行,这种情况下,她没办法跟他谈,说什么都是她的错,弄到最后,他依旧是好人,反而是她这个含辛茹苦、忍辱负重的妈妈是坏蛋。

  看一眼缩在汉汉怀里的楚楚:心慌意乱,白痴啊她,居然把情绪发泄在女儿身上……深呼吸,稳下心,她必须好好想想才可以。

  她不说话,猛地调开头,伸手打开客厅大门……

  你看你看!蒋烲就知道她会跑掉。她那么骄傲,她什么都可以丢掉,就是丢不掉自尊。

  他骗了她,她气急败坏,马上要远远跑开。

  下意识,他不管自己的想法通不通,下管自己是不是孩子气,一头冲到门边,把她搂个满怀。“不要走,不要出去,不要再离开我的视线范围。”他连声嚷嚷。

  她被他呕得更凶了,呕得说不出话,只能用蛮力挣脱他。

  “汉汉,把门锁起来,不要让妈妈跑出去。”

  蒋烲发狠,两手圈住她的腰,把她抱高高,让她两只脚踩不到地面上……这样子,就跑不掉了吧?

  叫詹沂婕更恨的是,儿子居然身在曹营心在汉,听从蒋烲的话,和楚楚一起奔向门边,叩,把门落锁。

  “你们做什么……”她脸红脖子粗,孩子们的背叛,让她气到最高点。

  “你们回房间,洗澡吃饭,做什么都好,就是不要打开门。”蒋烲抱着拚命挣扎的她,还要分神和孩子们对话,显得有些左支右绌。

  “好。”

  “不管听见什么声音,都不要害怕,我是在和妈妈沟通。”他连被丢、被砸的声音都考虑进去了。

  “你们的沟通会很大声吗?”

  “我……尽量控制。”他也希望可以温和平顺,最好沟通过后,他还能保持四肢健全的状态,平安定出房门。

  “不要太大声,楼下的江妈妈很爱打电话报警。”汉汉提醒。

  “我知道了,你们早一点弄好、早一点睡,明天我们还要去看长毛象。”

  搞什么,孩子们干么那么听蒋烲的话?他是非法闯入者啊,白话文的说法是强盗,他们不同心齐力、顽强抵抗就够糟了,居然还乖乖听话?

  詹沂婕来不及抗议,就让蒋烲抱进主卧房里,他用脚把门关上,按下锁。他要一层一层把她关起来,不让她有机会逃开。

  但他一松手,她就跳起来往外跑,他只好再一次使用蛮力,拦腰把她抱回来。

  “放开我。”

  她的手被他压在身后,他的身子和她紧密贴合,他的气息喷在她耳边,她全身因为奋力挣扎而通红。

  她像一朵初开的玫瑰,红得让人心醉。

  “不放。”他醉了,但理智还在,他不准自己放手。

  “放开我。”他热辣辣的眼光,勾动她的知觉。她板起脸,拚命叮咛自己,他是坏人。

  “不可以放。”他放开过一次,那次让他心痛六年,让她当了六年辛苦的单亲妈妈,所以不放,绝不放手……他不重蹈覆辙。

  “你到底要怎样?”詹沂婕在他耳边怒问,香香的气息喷上他的脸,让他心悸一阵一阵。

  “我要我们在一起。”他想也不想的回话。

  在一起?他好敢讲!

  记不记得,是他亲口叫她在他回来之前离开的?记不记得,是他说后悔对她交心的?

  她很合作啊,她乖乖走掉,乖乖顺从他的意,乖乖当个满分秘书。怎么他现在竟敢,敢说要他们在一起?

  她气得胸口频频起伏,瞪他的眼睛一瞬下瞬。“你有什么资格?”

  “我、我……”他是没资格,但他一说没资格,她就会跑掉再度消失。不行,他非得找出一个“资格”不可。“楚楚、汉汉是我的孩子。”

  “你凭什么确定?”她挑衅的看他。

  “楚楚、汉汉,楚河汉界对不对?你带走他们,刻意要和我划清界线。”

  那么懂她啊?好得很,他那么懂她,肯定知道,她下定决心的事,就不会改弦易辙。

  “我不要和你划清界线,我要和你在一起,今天明天,永永远远,你不要生气了,我可以解释所有的事情,只要你给我机会,我会努力地让你原谅我、再次爱上我。”

  好大的口气,这种话连月下老人都不敢说呢!

  “你不需要我的机会,愿意给你机会的女人多得是,省省吧,你不必在我这里浪费力气。”

  “我知道你有足够的能力、你够勇敢,儿子女儿可以一个人承担,不需要依赖男人,可是,我真的希望你听听我的心……”

  错!又错又错!她保持沉默,不是代表她不介意,她独自辛苦,不是代表她特别勇敢,这一切都是环境使然,她只是努力不让自己被打倒。

  他凭什么以为她有今天不是咬碎了牙齿、磨坏了满身傲骨才得来?她哪里是轻松办到的啊。

  “说话,沂婕请你开口,你不说话,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。”她的表情让蒋烲恐慌,他害怕她在计谋着,如何离开。

  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?

  爱情吗?没有,她记得当年,他爱的是Judy。

  亲情吗?没有,楚楚、汉汉是她一个人的,他没负过任何责任,他唯一做的,只是一晌贪欢。

  友谊吗?更好笑了,是他指着她,说她背叛他的信任。

  既然什么都没有,他要她说什么?

  她不说话,他要怎么谈判?不知道她在想什么,他怎么说服她?聪明的蒋灾想不到招数了,只好学起楚楚要无赖。

  于是,唇封下,封住她的感觉、她的怒气,封住她满肚于不平……

  他的气息冲进詹沂婕的脑门,软软的唇,软了她的心。

  他在做什么啊?用吻逼迫一个女人吗?但……心怦怦跳个不停,体温急遽上升……是不是她长期楚于饥渴状态,一点点的甘霖,便收服了她的心、她的身体?

  她很累,累了很多年,她想念一双强健的臂弯,想念一堵可靠的肩膀,想念一个能让人安心的胸膛。

  她知道是错觉,知道这个男人提供不起她要的世界,但长时间在沙漠间行走的旅人啊,看见海市蜃楼,明知是幻觉,也要冲上前。

  眷恋着、不舍着,她紧紧攀住错觉,不理智但……无所谓,偶尔,她该对自己奢侈一些。

  她不再反抗,他的唇松了力道,他细细的品尝、单纯地贴靠,四唇胶着间,低低的呻吟不知道从谁的嘴里出现。

  那么甜美啊!风流桃花撞上了春天,怎不抖落一季美艳?

  缓缓地,蒋烲绽放一抹性感笑容,他的桃花眼迷惑了她的心,让她情不自禁,双手攀上他的颈。她一个小小动作,让他被蛊惑了,抛开理智、丢去道德良知,他要这个女人,谁都别阻止。

  抱住她柔软的身子,他们双双跌入大床,一分放肆、两分恣意,恩怨抛下,他们顺从了自己的本能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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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早上十一点二十七分,詹沂婕和蒋烲坐在沙发里,热脸对冰脸,蒋烲的沟通长项没办法在她面前尽情展现。

  他搔搔头,平日的风流自信不见了,他像个做错事的小男生道起歉,“嗯,昨天那个……很对不起,我又做错了一次。”

  一次?她挑挑眉毛。他还真是严以律人、宽以待己,从天黑到天亮,他至少错了七次,要不是平日公事、家事、孩子事,把她操得很耐用,她现在早就像被肢解成好几块,瘫在沙发上,拼凑不起来了。

  “我一直都在找你,征信社、媒体,我在我的每一部电影开场前,都放了寻人启事。”

  她看见了,但不想回应。她的脸,维持着冰冷的零下八度C。

  “我和三哥谈过,对于误解你,他很抱歉,以前他痛恨女人,觉得全世界的女人都是心机重、想要控制男人的变态……对不起,自从跳跳,呃,我三嫂出现后,三哥承认自己才是变态。”

  跳跳是他的三嫂?詹沂婕还以为跳跳是看上楚楚特殊天份的舞蹈名师!

  看见她惊讶的表情,蒋烲知道自己泄露了什么。

  他低头再道歉,“对不起,跳跳是我的三嫂,她想帮忙,帮我把你追回来,不过她真的很喜欢楚楚,她看好楚楚的舞蹈天份,很希望能把楚楚推上国际舞台。”

  詹沂婕叹气。所以那个脾气很差的蒋誉也碰上爱情了,相信并非所有女人都机关算尽,要在他弟弟身上谋福利?

  但她还是不说话,淡淡地把桌上的咖啡端起来,品啜一口。

  咖啡是蒋烲煮的,她煮的咖啡没这么好喝,他慢条斯理、优雅的煮咖啡动作,比广告上的主角更主角。

  她不理他?承认三哥变态不能改变什么,那承认他自己变态呢?试试看。

  “我也抱歉,那天我深夜造访Judy家,被你料中了,Judy和Jack在庭园里热吻。看见我,她急切地向我解释,她抱住我又亲又吻,说要回到我身边,她做的那些,果然只是一场游戏与闹剧。”

  他端着咖啡走到窗边。这栋公寓有很棒的视野,虽然不是黄金地段,但肯定要花上不少钱。这些年,她的确把自己和孩子打理得很好。

  “我很气自己、也气你,为什么所有的事都让你料中。我不是花花公子吗?我不是在女人堆里很吃得开?这么懂女人的我,竟然同时被两个女人耍弄于股掌间,我是白痴!”

  她的视线接上他的背。他说错了,她从来都没想过要玩弄他。他的背影啊……

  她竟在他宽宽厚厚的背脊上看见孤独寂寞?怎么可能,他这样一个自信满满、处处招蜂的男人,怎会孤独?

  “我回到公寓,发现没有你的公寓变得好冷清,我开始回想我们的点点滴滴,从认识最初到后来相交相知,我们之间发生过太多事,然后,我发觉你很聪明,而且你总是对的。”

  她总是对的吗?如果是对的,为什么再次面对他,她仍然狼狈?

  蒋烲走回她身边,不顾她的冷脸,放下杯子,直直地凝视她的眼睛,那眼底一闪而过的是……怜悯?

  “我想你,想到心痛。我想起那夜,我逼你把工作丢开,要你陪我狂欢,我给你一个法式热吻,开启激情夜晚。

  “我诓骗你当我的地下总经理,帮我圆梦,我不管你再有能力,也只是个小女生,你会无助、会落泪、会沮丧、会挫折,要不是为了我,你根本不必做这些。你为我付出那么多,我却质疑你背叛我的信任。很没道理,对不对?”

  是啊,真没道理,可是再没道理的事,他都能找到话指责她,语言啊,伤人最狠的工具。

  “你没有把妇产科的药带走、没回诊,你关掉手机、断掉所有的联系。但是,我还是知道你怀孕了,你是因为住院观察,没接到电话,不是故意不把Judy的电话传达给我……

  “知道吗?那个时候,我真的很想拿把刀子把自己千刀万剐,我是哪一国的智障啊,居然能把诬赖你的剧本,编得这么荒谬。

  “对不起、对不起、对不起、对不起……我每天都对着你的照片说上千百次对下起,可是你再也听不到、不肯听了。”

  泪水盈满眼眶,刻意的冰冷被温温的泪水融化,她再掩饰不了心潮激昂。

  不,她听到了,在专访中、在寻人启事里。所以,她怨他却不恨他,她气他却不诅咒他,即使她为了那堆围在他身边的女人吃醋,却仍然真心希望他幸福。

  “我讨厌那个周敦穆,我嫉妒得想把他丢进大峡谷,但如果不是他的电子墙征友,我根本不会知道,你和我生活在同一个都市里。

  “我终于找到了你,却害怕旧事重演,怕你再度离我而去,我反覆想着,这么多年你不愿意和我联络的原因,是不是因为我所犯下的错误,重大到没有宽宥的空间?”

  不对,她是对自己没自信、对他没安全,她不想要过去的痛苦、一次一次原音重现。

  她受不了哪一天,他为了哪个女人兴高采烈;受不了哪一天,又在客厅里发现凌乱的红色洋装,凌乱了,她的心。

  蒋烲不知道她在想什么,自顾自地往下说:“看见楚楚、汉汉那刻,我忍不住把对你说的千百次‘对不起’改变成千百次‘谢谢’。

  “谢谢你没有因为恨我,不让他们留在这个世界;谢谢你愿意让他们知道,他们有一个叫做蒋烲的父亲,而且,他不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人;谢谢你把他们教养得那么好,让他们没有因为父亲不在身边而感到自卑;谢谢你的独立与能干,让自己、让孩子过得那么好。”

  “我是女强人啊。”这句话,詹沂婕嘲讽自己似的说出口。

  “是,天底下的母亲都为了孩子而坚强,而你做得又比任何母亲都好。这么坚强的你,哪里需要一个屡屡犯错的笨男人呢?沂婕,我必须承认——我自卑了,在你面前。

  “我警惕自己,必须更加小心,不能再让任何人、任何机会带走你,所以我卑劣地利用楚楚汉汉、利用咏慧,甚至利用我家人们,我努力争取他们站到我这边,我必须得到更多的助力,才敢出现在你面前。

  “他们都是我的红线,我要他们为我拉住你,再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。”

  “拉住我的人又如何?你拉不住我的心啊。”她轻声说。

  “你的心已经是周敦穆的吗?不管我再努力,都挽不回一点点吗?”蒋烲被吓到,直觉的抱住她,牢牢把她锁进怀里,除了这么做,他黔驴技穷了,再也想不出其他办法把她拉住。

  “不关周敦穆的事。”

  “那是为什么?”

  “我们之间,距离太遥远。”他的世界太复杂、太刺激,她不想走进去,也不指望他为自己走出来。

  “看着我,只要你愿意,你随时随地可以把距离变成零。”

  低头,她不愿意,爱情伤人一次就够了,她是个聪明女生,聪明得了解前车之鉴是很重要的经验。

  “好吧,既然你不愿向我走过来,那么请别阻止我走向你,好不?”

  詹沂婕想反对的,但是他的吻落了下来,一阵眩晕、一阵心悸、一阵又一阵的喘息……

  他又要做错第八次了,面对一个那么容易犯错的男人,她啊,怎么办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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