气氛愈来愈僵硬，到了後来，连火树自己都受不了地跳起来。
「喂！小东是不会下来的啦！她是我的女儿，我比谁都清楚她，她要是说不下来，你就是叫牛车上去拖也拖地不下来的！我看你就死了这条心吧！」
白奇越咬着牙不肯说话，他不明白为什麽小东会临时作出这种决定？他更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麽？
连火树打量了他半晌。其实在国外的时候他已经托人打探过白奇越的底子，这个年轻人严格说起来算是很不错的！年纪还不到三十岁，已经破格擢升两次，目前是警界里的高阶警官，如果不是发生了小东的事情，他的前途还会更好！
当然啦！他连火树的女儿眼光自然是没问题的，唯－的缺点是他竟然是个警察！
连火树想了又想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撮合他们好呢？还是拆散他们好？光是这个问题已经教他头痛好几天。
梅顾问这时候从楼上下来了，他僵硬地对着白奇越笑了笑，笔直走向连火树。
「老大，大小姐她连门都不开，我叫了半天她都不理我，我实在是没办法了。 」
白奇越霍然跳起来！「我自己上去！」
「喂！」连火树连忙挡住他。「你可别胡来哟！小东是我的女儿，她要是不想见你，我可不会让你勉强她的。」
「对！你就是这样在照顾你的女儿的！」白奇越生起气来，对着连火树毫不客气地说道。
连火树错愕地瞪大了眼睛。「哎！你有没有搞错？我是小东的爸爸，要是你狗运好的话，将来说不定还要叫我一声岳父大人！你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？！」
白奇越没好气地瞪他。「我这样跟你说话还算是客气的！你混黑社会已经很不对了，居然还让自己的女儿也混黑社会，我真的没见过像你这种父亲！」
这下不但是连火树瞪大了眼睛，连一旁的梅顾问都替白奇越捏一把冷汗！
白奇越说完话，迳自走上楼，简直视连火树如无物！
连火树好不容易回过神来，急急忙忙地往上冲。「喂！你这个死小子！你给我站位！」
白奇越停下脚步。「我说的话你不服气？」
连火树硬生生地咽口口水，没好气地瞪他。「我现在不是跟你讨论这个问题， 你既然有这个胆子批评我，那你告诉我，你打算怎麽让小东幸幅？现在情势很明显啊！你是警察我是贼，小东又是我女儿，你说说看！你说你要怎麽样兼顾到小东，又不会丢掉工作？」
「我已经把工作辞掉了！」
「你什麽？！」
连火澍的下巴掉到地上！白奇越看他那个表情忍不住苦笑起来。「很奇怪吗？小东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，但是我可以选择我的工作，这件事我考虑过了，而且也已经决定了，我连辞呈也已经送上去，这样子你满意吗？」
连火树傻傻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，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！
奸好一个高阶警官，再过个一两年说不定就可以混个什麽局长之类的做做，也却为了小东把工作辞了？！
白奇越把话说完，转个身往上走；才一转身，便发现连小东正站在楼梯口不可思议地瞪着他，「你真的把工作辞了？！」
白奇越点点头。「不是现在才辞的，上个星期我已经把辞呈送出去了。」
连小东又气又怒地冲到他的面前。
「你真的疯了！你不是很喜欢当警察吗？为什麽把工作辞掉？！你这样代表什麽？代表你真的很爱我、可以为了我牺牲一切吗？」
白奇越没想到连小东的反应会这麽激烈，他当然没想过要她感激涕零，但是至－少不是这种反应！连小东气得掉下眼泪，那表情看起来失望透顶！
「你怎麽可以这样做？你怎麽可以这麽不负责任？你——」
「我不负责任？！」白奇越忍不住反驳：「小东，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麽？我不希望你痛苦烦恼，我也不希望和你父亲对立，我的想法错了吗？当然！如果我说我把工作辞了全是为了你，那的确是很不负责任，但是那是我的决定！我为了我喜欢的人所作的决定，现在你却说我的决定很不负责任？！
「你当然不负责任！你是个警察！既然你当初会决定要当警察，为什麽现在这麽容易就改变了自己的决定？这是不是代表你所作的决定都是那麽草率、那麽不负责的？！」
「你！」白奇越气得头上简直快冒烟了！「你简直是无理取闹！那根本是两回事嘛——－」
连小东却不这麽想，她眯起眼睛瞪着白奇越。「我告诉你，我不喜欢你所作的决定，我也不喜欢你的态度！我认为你懦弱、缺乏责任心！」
「我——」他气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。
「小东啊！」连火树再也听不下去了，他连忙挡在两个人中问打圆场。「你怎麽这麽说？白……啊管他白什麽，反正人家会作这种决定也是为了你，再怎麽说你也——」
「这不关你的事！你不要说话！」连小东也气起来打断他的话。「你下去啦！」
连火树愣了一下，表情有点受伤地退了下去？
白奇越火大起来。「连小妹妹，你以为你今年几岁？他是你的父亲，你居然这样对他说话！你……你……你真的是太任性了！」
「对！我就是任性！我天生就是这个样子！你要是不高兴可以走啊！又没人拦着你！」
白奇越瞪了她好半晌，终於头也不回地转身冲了出去。
「喂！喂！」连火树和梅顾问焦急地喊起来，可是白奇越已经转个身冲了出去，连头也没回过来一下。
「小东啊！你……」连火树又气又急地转个身，正想开口，却发现他的女儿已经坐在楼梯上悲伤地哭了起来。「小东？」
「对不起……老爸……可是我要是不这麽说……他是不会死心的……」连小东哭得不可遏抑，那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，不断地往下掉。
连火树看得心都痛了起来！他走到女儿的身边叹口气坐下来。「老爸知道你的苦心，但是人家不知道，他为了你牺牲这麽大，你却让他那麽伤心，这样做好吗？」
连小东忍下住投入父亲的怀里痛哭起来。「我也没有办法！我和他两个人是不可能的！我在牢里想了好久好久，就是想不出办法……」
「小东……」
连小东勉强站起来，强忍着心痛往上走。
「我先上去了……过几天就要出国了……还有很多事要处理……」
连火树无言地看着女儿，十几年来好不容易把女儿拉拔大，唯－的心愿不就是女儿可以幸福吗？如今眼看幸福就要到手，却因为他是个黑道份子而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幸福溜走。
他忍不住难过地低下头……
「老大……」
「别吵我，让我好好想一想……」
梅顾问叹口气无言地把话再度吞了回去？
怎麽说呢？这种事——不是那麽容易决定的。
可是连火树却出人意外地跳起来冲向电话，拨了几个号码之後开口：「喂？我是连火树，你们那个老板在不在？」
������ �����
「喂！你想老大是不是真的会辞职啊？」阿西和猴子等在车上，他有点不安地问。
猴子耸耸肩。「他一定会辞职，只是不知道上面会不会批准。」
阿西撇撇嘴。「真的搞不懂他的想法耶！现在都已经事过境迁了啊！连小东已经没事了，照理说他没必要辞职了嘛！」
猴子不耐烦地看了他－眼。「他当初辞职的时候也不是因为连小东出事啊！你看现在，大家都知道他和连小东的关系了，就算他不辞职，日子也不会好过。」
「那也不一定啊！连火树是黑道份子，可是连小东又不是——」
「以前她可能不是，现在已经是了。」
「喂！你怎麽这样说话！」阿西火大起来狠狠地打了他一下。「有点同情心好不好？」
「这跟同情心明明就没有关系嘛！我说的是真的啊！」猴子痛得大叫、「以前人家不知道连小东，可是现在谁不认识她？小小年纪就执掌青帮大任，又搞得风风雨雨的，你想想看嘛，难道还会有人认为她是什麽良家妇女吗？」
「我不跟你说了１」阿西气得跳下车子，正好看到白奇越从行政大楼里走了出来，他连忙冲过去。「老大！怎麽样？准了没有？」
白奇越一语不发地坐上车子。
阿西也跟着进来，急得头发快白一半了。「老大啊！你倒是说说话啊！急死人了！」
「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没准啊！」猴子没好气地回他。
「真的没准？」阿西的眼睛亮起来！「哇！那太好了嘛！那我们就可以继续跟着你了！」
「阿西！你住口好不好？」看白奇越的脸色很难看，猴子忍不住轻轻地斥责。
阿西愣了一下！「喔……对不起啦！我不是幸灾乐祸，我只是……」
「不要紧。」白奇越发动车子，两个人都不知道他想去哪里，只好傻傻地坐在车子上。
他的心情真的坏到了谷底！
他的长官先是苦口婆心地劝他打消辞意，到後来索性把他的辞呈扔了出来，简单地告诉他不准。
他很沮丧，因为他的长官之所以不准他辞职，原因并不是因为他特别看重他，而是因为有人以交换条件要求他必须继续留任。
他不敢相信连火树竟然会这麽做！
可是他就是做了！
连火树竟然会以自首、解散帮派为条件，要求他继续留下去！
他的车速愈来愈快，後座的猴子和阿西两个人的脸渐渐绿了——哇！他们可不１要死在这辆车上啊！
「叭——」後面突然有辆摩托车窜出来，对着他们猛按喇叭。
白奇越蹙起眉将车子慢下来。
摩托车上的年轻人有点眼熟，他对着他挥挥手，示意他跟着他走。
「喂，那是谁啊？好像在哪里看过？」
「啊！」阿西想了起来，「那是红虎的弟弟嘛！我们在医院里见过的啊！」
「对啦！是洪豹！」猴子也想起来，然後很疑惑地问：「他想干什麽？」
洪豹带着他们往高速公路的方向走，那速度相当惊人，引得路边的交警也追上来，霎时间公路上热闹起来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发生了警匪追逐战呢！
洪豹丝毫不理会後面警车的警告，他笔直骑向高速公路，直到路口才猛然煞住车子：
白奇越也跟着停下来，洪豹面无表情地走到他的旁边，扔给他－张纸条说道：「小东搭下午四点的飞机到国外去念书，你赶快去吧！」
白奇越错愕地看着纸条上飞机起飞的时间，现在已经三点了！
「喂！把你的驾照拿出来！搞什麽？你没听到我们叫你停车吗？」交通警察忿怒地追了上来，猛地拉住洪豹。
白奇越回过头。「你们两个下车，把事情解决掉。」
阿西和猴子连忙打开车门冲出去，幸好他叫他们下车，要不然搞不好会命丧黄泉也说不一定！
「别紧张！我们也是警察——喂！老大！」
白奇越的车子猛然冲出去，那哪里像开车？简直就是玩命！
阿西错愕地吐吐舌头。「哇！我看我们应该留在车上才对。」
猴子点点头。「我也这麽想，因为他至少会被高速公路警察拦下来五百次，」
洪豹静静地看着白奇越的车子冲出去，表情有些黯然——多麽希望现在正要赶去和小东见面的人是自己……但是他知道，小东真正想看的不是他。
小东真正牵挂的人只有白奇越。
������ ������
机场。
几个月前他们也是在机场，那时候她很天真，以为自己可以很容易接下青帮的担子，她老气横秋地叫他放心，只可惜却发生了那麽多的事情，让整个青帮几乎毁灭！
而几个月後的现在，换成她要走了。
连火树装出笑容拍拍女儿的肩膀。「你放心啦！老爸自己在台湾会好好照顾自己的，你到了国外的事情我也都已经托人安排好了，只要你一到，就会有人去接你的。」
连小东勉强微笑地看着父亲。「老爸，你可要乖一点，我会定时打电话回来查勤的哟！你要是再使坏，我还是会回来的！」
「看看你！说这是什麽话！我是你老爸！你以为我是你儿子？」连火树忍不住含着眼泪笑骂，这个女儿已经在他的身边十几年了！
这十几年来，不管他在什麽地方，他都知道家里还有一张可爱微笑的脸等待着他；可是现在，那小鸟已经长大了，她即将要飞到远方，他这个老头子再也保护不了她了。
「别这样……」连小东忍住泪水替父亲擦擦眼睛。「大家都在看呢！年纪那麽大了，说哭就哭，亏你还是黑社会老大呢！」
「黑社会老大不能哭吗？」连火树伤心地嚷道。「你长这麽大，只有我离开你，可从来没有你离开我，我伤心也是应该的！」
「你离开我、我离开你还不是－样！」连小东笑着抱住他，泪水不断地往下掉。
「好好好！不哭了！不哭了！」连火树终於深吸一口气，微笑地凝视着女儿。「你到国外去之後人生地不熟的，自己一定要小心啊！可别让那些金发蓝眼睛的老外给骗了，知不知道？老爸有空的时候会去看你的。」
「嗯……」连小东依依不舍地放开手，把自己简单的行李提了起来。「老爸，那我走了……」
连火树看看後面。他在警局里留了话，不知道那个不识相的小子到底有没有听到他的留言？如果他听到的话早就应该来了啊！飞机都快要起飞了，怎麽到现在还看不到人影？
连小东心碎地提起行李往登机门走，机场的广播已经说了一次又一次，再等下去也是没意义的。
更何况——连小东吸吸鼻子，更何况就算等到他又能怎麽样？她已经把话说绝了，就算见了面，恐怕也是相看两无语吧！
「小东！」机场冲进一个人，他的後面跟了一大群的警察。
「连小东！你给我站住！」
连小东错愕地回头，白奇越正气喘连连，没命地往她的方向跑来——还带了那麽多的警察！老天！他这是干什麽？！
白奇越冲到她的面前，气还没接上来，已经－把将她拥进怀里。
连小东的泪水刷地落了下来，行李被她扔在地上——那种心痛几乎可以教她放弃任何事！
白奇越喘着气的胸瞠不停地起伏，靠在那里、听着他的心跳——她突然对自己的决定感到疑惑。
她为什麽－定要走？为什麽－定要为了那些无谓的坚持而放弃这个地方？
她其实可以留下来，不管遇到什麽困难都可以坚持与他在一起，他们已经一起度过了那麽多，到底还有什麽事情是他们无法克服的？
白奇越将她的身体放开一点点，凝视着她的眼问：「你非走不可？」
连小东很想摇头，但她却还是点了头，脸上的笑容哀哀戚戚地让他心痛！
白奇越忍住心碎的感觉，挤出一朵笑容。「那好，我不拦你，但是你至少要告诉我，你什麽时候才会回来？」
「我不知道……」她的声音破碎得已经无法好好说话，她只能伤心地抱住他，勉强开口：「你……别等我了……」
「傻瓜！」白奇越还是像过去一样轻轻地斥责她，那眼神如同过往般的深情，「我怎麽可能不等你？你忘了吗？我说过我会等你的，等你回来——不管是哪－种方式，这是我的承诺，我一定会负责。」
连小东忍不住哭着笑起来！「你听你说的，好像你对我做了什麽事似的——」
「我是对你下了魔咒了！」白奇越露出笑容，深情无比地凝视着她。「你是我的，除了我，你不可能再喜欢上任何一个男人，这个咒语很灵的，不管你走到哪里，这个咒语都会继续跟着你，直到你回到我的身边为止。」
「真的？」连小东强笑着注视他：「那你得教教我，让我也对你下个咒语……」
「你已经下了咒语了。」他握着她的手放在心上。「在这里……这个地方，除了你再也没有别的人可以进去，如果你不回来，我想我将会因为空虚而死。」
「我会回来的！」连小东再也忍不住地投进他的怀抱哭着说道：「我－定会回来的！」
「那好……」白奇越的眼角沁出两滴泪水，他低低地拥着她许下承诺：「我会等你，我会等你回来，－直等－直等，等到你回到我的身边！」 机场的广播再－次宣告他们离别的时刻，白奇越松开连小东的身体，替她提起行李，「走吧，别担误了时间了。」
连小东点点头，回头再看父亲一眼，她深深吸一口气，露出灿烂的笑容向他们告别。白奇越紧紧握了握她的手。「别忘了！」
「不会的，我爸爸就请你照顾了。」白奇越点点头，小东一定不知道她的父亲已经决定自首，并且解散帮派——连火树不想让他的女儿担心。
他笑着推推她。「去吧！这里的事我会处理的。」
连小东闭闭眼睛，提起行李往登机门走，不敢回头——深恐自己脆弱的决心会在瞬间瓦解！
他们看着她离去，没多久登机门便关上，连小东已经登上飞机，飞向遥远的、地球的另一端了。
白奇越心痛地从窗口看着飞机起飞，那上面有着他心爱的女子——
「白警宫，现在我们怎麽办？」
他回头，那些在高速公路上替他开路的警察们现在正和青帮的人遥遥相对，两方面的人马有点紧张。连火树心情低落地挥挥手，那样子真的老了好多！
白奇越走到他的身边。「走吧！我送你回去。」
连火树点点头笑了笑，「好啊！你可以等我两天吗？我想确定小东是不是安全到达了。」
「当然。」白奇越的手像个老朋友似的搭上连火树的肩。「我答应了小东要好好照顾你的。」
连火树忍不住笑了起来！「照顾我？这对一个黑道老大来说倒是个新鲜的消息！」
「我们走吧！我想，她很快就会回来了……」
飞机飞走了，白奇越和连火树也缓缓走出机场——迎接他们的，是漫长的等待和另一个全新的开始。
